读方攸敏的画

程十发

小方是我年轻朋友之一，我们在文化大革命后期认识。我知道他是上海虹口公园的工作人员。虹口公园和小方的家是在虹口区，是上海市区的东北角，我的家是在徐汇区，是上海市区的西南角，正好是一根对角线。但是，他不辞路遥搭公共汽车，成为我家的常客。

他开始来的时候，总是拿一些花来送我，春天是牡丹、芍药、或者是梅花。夏天总是各种月季花，秋天菊花，冬天腊梅花。我从他的这些送我的折枝花卉里使我了解和想象到这在我斗室以外的美好自然景色，增加使我对这个世界的留意，因为我那时还没有落实政策，出门的机会不是很多。因此我觉得他送我的花朵并不是仅仅是美丽的姿态和鲜艳的颜色，而且他把春夏秋冬四季逐一地带到我的画室里来，而且我从他送我的花朵进行写生，我许多的花卉画的作品，是取材于他的“礼品”。

又过了一段时间，他非但还是不断地送花给我，又不断地把他自己画的花卉一起带来叫我观摩提意见。

我发现他的确喜爱花，喜爱他的在园林部门的工作。开始画得较生疏，可能是掌握中国画材料的性能的关系。但后来慢慢地进步起来，我发现他的一个特点，就是不是从人家的作品入手，而是从真的花卉入手，所以产生了不少新鲜的技法，画面上产生了一种生气勃勃的感觉，当然他用笔用色也借鉴了不少传统和外来的技法，但他的作品艺术效果往往是别人没有的。而且进步很快。

就这样他送来花，又送来他的作品，两种一起欣赏，使人产生很多的感想。

正因为这样，我们彼此从真花里取得画花的技法，那么一个园林的工作人员，和我专业的美术工作者一起画花而取得相互鼓励。

大家最熟悉的古代的画论“六法论”，首先是谈“气韵生动”。我觉得气韵生动是艺术的效果，不能算是一种方法，所以古人把气韵生动各据一说，终说不出什么方法才使气韵能够生动起来，今天我觉得气韵生动就是把画家的艺术意境使人得到感动。

小方他的从事业务、绘画的条件是很艰苦的，他的爱人长期生糖尿病，他要护理她，帮她做家务，在单位的百忙工作中抽时间进行练习和创作，他是把生活寄情于花卉之中，而且他把这种情给我分享。我从这些方面觉得他不为名利，热爱生活，是一个高尚的青年人。

花，大家公认这是美好的生活的象征，在欧洲人家的窗口放着鲜花，在先烈的墓地上献上鲜花，我还在塞外农家黄土墙里看见鲜艳盛放的花朵，当然我们祖国大花园里开遍了鲜花。

屈原他尽管受到这么大的委屈，他对生活对祖国那么热爱，他的伟大正是如此，愈是受委屈应该愈是爱生活、爱祖国。在屈原的楚辞里就把芝蕙香草象征着祖国的替身。

一个平凡的小方在绘画方面成长起来，也是不容易的，真如真的花一样，要有园丁去给它施肥、整枝、捉害虫，又想到像方攸敏同志那样的青年不知有多少，我想在党的双面方针指引下的百花园里一定会茁壮成长起来。

我以上的话代表我个人为他的画展聊当祝辞。

                                                                         一九八一年十一月十四日正是秋花开后